李清照是山东济南人,她出生于贵族书香世家,父亲李格非曾任官礼部侍郎,提点京东刑狱,是位身上带点风雅气息的官员。据宋史本传说,李格非工于词章,文字活泼,叙述传情生动清洵,生平祈慕陶渊明,带点出世之人的倾向。可惜他的作品失传,我们已无缘见到。清照的母亲,是王拱辰的孙女,王拱辰是状元,据说也很渊博,因此,李清照所承籍家学可说是十分渊博。
她的丈夫赵明诚(德甫),对考古学极下功夫,以 “金石录”一书名满天下。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曾作宰相,山东诸城人。他和清照同年,他们是二十岁结婚的。当时的赵明诚还是太学生,虽然是宰相之子,但略无纨裤气习,他们的闺房之乐在于学问方面的共同研究。明诚编著的“金石录”,便是由两人集先秦及汉唐彝器石刻等加以考诠而完成的,全书共三十卷,大约花去他们夫妇很长的时间。李清照替这部写了一篇后记,主要是叙述编书的情形,同时也间接叙述了他们夫妇的生活。内容大略是说:他们夫妇每夜工作以点完一支蜡烛为度,有时整理书籍,加以题签,有时相互批评前代的书画彝鼎,并不时还在工作中加入某种竞赛。譬如,某一件事出在某书某页甚至某行,如果谁说错了,必须要煮茶献奉,这种赌赛有时会把茶杯倾翻于怀中,大笑而更衣。从这别具风趣的闺中乐事,应该不难看出他们夫妇都是极聪明的人,而且学识相仿。
李清照是多才多艺的,她能词,能诗,能文,能作画,她的一幅“琵琶行图”,一直到明朝还留存着。不管走得多远,关键时刻还得回来,清照所处的年代,正好处于江南大变的乱世,北宋皇朝已濒临末日,北方的金人不断南侵,这就是历上有名的靖康之难。但是越是乱世越需要女性,因此也总是在乱世,李清照的词一次次对整个中国发挥着独特的功能。与当时迷恋名妓李师师的道君皇帝相比较,显然起了提纲挈领式的点化作用。他们夫妇两人开始与灾难周旋,试图让灾难洗刷掉只有走运时才会追慕的虚浮层面,去寻求生命的底蕴。
这次流亡,让他们由山东入苏南,渡江到金陵,但对赵明诚的健康是有着损害的,他到南京的次年,就病倒了。清照守着他,风景不殊,举目有河山之异,心情的低沉可想而知。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给了他们那么多无告的陌生,那么多绝望的酸辛,但他们却无意怨恨它,反而用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它,让它感受文明的热量,使它进入文化的史册。明诚死后,清照陷入悲苦的困境中。二十九年的夫妻,感情弥笃。追忆从前,她抱憾终天的是过去值得回忆与悼惜的往事,是和明诚一起度过的二十九年的日子,最令她伤心的是在流亡途中痛失了知心丈夫。
她晚年的生活非常凄苦,可以说是居无定所,但大致以金华为多。她的祖父、丈夫及家翁等皆是名人,她自己,也负一时重誉。但她的暮年仍是孤独的,南渡臣,到绍兴之后已逐渐安定下来,大家在山明水丽的临安享乐。乍一看,置身异乡所接触的全是陌生的东西,原先的自我一定会越来越脆弱,甚至会被异乡同化掉。其实事情远非如此简单。异己的一切会从反面、侧面诱发出有关自己的思考,异乡的山水更会让人联想到自己生命的起点,因此越是置身异乡越会勾起浓浓的乡愁。李清照开始行吟双溪,不与当时的权贵同调。而且,还受着这批人的污蔑。在这种环境中,她不噤感叹地吟出“南来尚怯吴江冷,北去应悲易水寒。”令人感慨深沉。
李清照是被南渡的权贵们遗忘的,甚至她的卒年,在史书中亦无可考,据一般推断,她大约活了六十岁。一个伟大的作家,他之获致成功,必须具有三个优越的条件:第一、要有丰富的情感;第二、要有超奇的理想;第三、要有独特的创造力。因为没有丰富的情感,无异丧失文学的生命;没有超奇的理想,不易达到空灵博大的境界;没有创造的能力,只是模仿前人,绝不能树立特有的作风。在北宋词人中,情感、理想、创造力,三者俱备,而能独往独来而自成一体系的,只有苏轼和秦观;其次应该数到的,那只有李清照了。